第2节

还没主动摁亮,屏幕上就跳出了好几条微信消息。乔温点开,是沈夏和安倾,她们仨的小群。

群名为“谁也甭想耽误姐姐搞钱”的置顶消息那儿,红色的数字还在疯狂跳动。

乔温有些好笑地点进去。

沈夏:【我真的佩服小乔,这年头除了睡觉,能离开手机一小时以上的人,在我眼里,那都是神人。】

安倾:【佩服+1,自拍.jpg,瞧见没?拍戏的空档,不摸一下手机我都难受。】

乔温点开安倾发的小图,是张在片场穿着戏服的自拍。大热的天,里三层外三层的宫装,头套头饰整齐活儿。美是真的美,折腾也是真折腾。

再顺着聊天记录往下翻,才看见沈夏单独艾特她的消息。

沈夏:【@乔温,小乔,你要是还没出发,待会儿就直接去茂邺吧。这个点儿再来我这一块走,怕我们得直接夜宵。】

俩人原先约好,等她替赵思颜拍完,就去《The One》找沈夏。

《The One》创刊十年有余,是沈家江星传媒旗下的时尚类月刊杂志。沈夏大学修的,也是和自家产业相关的专业,大一就被她哥沈辞扔进杂志社早早磋磨。

乔温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,稍稍倾身,客气地问了司机一声,“师傅,我在手机上切下路线成么?”

“行啊,没问题。”师傅爽快应下。

“好,谢谢。”乔温柔声笑说,低头给沈夏回了个OK。

司机在车内后视镜里对上乔温的笑眼,忍不住又瞥了一眼。

沈夏一早让她及时改道,还是低估了平城晚高峰的威力。就算是暑假,大家都丝毫没有要搁家里躲一躲的意思。

司机师傅抵着驾驶座的椅背,手指点着方向盘,跟着前前后后上不来下不去的其他车子一块儿,无奈地在高架上挪。

车里没开音乐,也没开广播,师傅实在憋得慌,叹气笑说:“又堵上了啊。”

“啊,”乔温靠着后座刷着新闻,闻言抬头,“不好意思。”

“嘿,”这下轮到师傅不好意思了,“就这点儿,哪儿都堵。您还不知道咱们这儿么。”

乔温笑着点头。

“您是本地人吧?”憋了一路,终于趁着这机会问出了心中疑问。

乔温微怔,顿了两秒,说:“算半个吧,母亲......是江城人。”

“怪不得,”师傅了然,“听口音倒是。”

但说这模样,就忒精巧细致了些。

乔温微翘着唇角点了点头,“嗯。”

也没想着太打扰人家小姑娘,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讲究个什么“社交距离”,“您介意我听会儿广播不?”

“哦,不介意不介意。”乔温赶紧应下。

“好嘞。”司机拧开车载广播,熟练地拨到FM103.9。然后踩着离合,龟速滑行,蹚在车龙里。

乔温重新靠进椅背,偏头望向窗外。寂然无言,听着平城交通广播那档——叫《一路畅通》的节目。

高架下的平城华灯初上,一片流光碎影。

-

到了茂邺天地,乔温直接上了沈夏先前订好的餐厅,一家私密性不错的日料店。

穿着和服的服务生,躬身替她拉开木门,可以容纳四人的和式包间里,餐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生鲜小点。

坐在餐桌前的女孩儿一头齐耳短发,妆容简单精致,弯着一双无需多加勾勒,就眼梢细长的柳叶眼,笑得明媚。

“快快快,赶紧来。”沈夏见乔温脱了鞋进来,屁.股往里挪了挪,示意她坐自己身边,和自己挤一块儿,“饿死了吧。”

乔温边笑边坐过去,背包放到榻榻米的一边,腿搁到下沉式的桌面底下,半真半假道:“还真是饿得不行,资本家也不管饭,白做工。”

“啧啧啧,”沈夏配合得宛如安倾上身,握拳虚捶了一把桌面,演技惊人,“霍狗果然人性泯灭。”

乔温也不反驳,夹了一朵海胆寿司,边笑边吃。的确饿得不行,先垫垫再说。

至于沈夏口中的“霍狗”一词,要追溯起来,还有点年头。

高中那会儿,沈夏就像个养菜人,生怕她被冲进菜园子里的猪给拱了,时不时就要在她耳朵边上嘀咕一句,“你千万别被霍燃那张脸给骗了,他那些传说中的绯闻女友,不是能组桌麻将,那直接就是一副麻将牌。”

那会儿,她还能假装是教室里供暖太足,红着脸小声说:“夏夏你想多了,霍燃哥就把我当小孩儿而已。”

她没说谎。至少在大一她回家的那个晚上之前,霍燃从没把她当成过一个“女人”看待。

只是,沈夏说得再多,她还是心甘情愿地跳了进去。

她和霍燃这两年的这点关系,长眼睛的人大概都看得懂。只是没人会来她面前说。

当时,只有沈夏特实诚特严肃地问过她,“你是不是和霍燃好了?”

乔温不知道这个“好”,该怎么定义。霍燃从没说过,他们俩这算是什么关系。她更不敢问,但也不想骗沈夏。

沈夏看着连耳朵尖儿都红得烫手,一脸“我在组织语言”的乔温,捏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,“行了,我明白了。”

然后,忿忿总结道:“这狗男人,居然连窝边兔都吃。”

“......”乔温属兔。

从此以后,只要是她们单独在一块儿,霍燃在沈夏口中,就没和狗分开过。手拉着手,紧密相连,谁也拆散不了他们。

餐食陆续上,沈夏凑过去,嗅了嗅乔温,“小乔,你这香味真的好闻。”

看着乔温如今什么也没戴的空空手腕儿,沈夏又撇撇嘴,“你要说霍燃对你不好吧,好像也不是。”

乔温身上这香味,是霍燃那货专程叫人替她特调的。只此一家,绝无仅有。

从香水到泡澡的精油,从沐浴露到洗发水,一应备全,就差让她直接吃了。

就因为乔温喜欢橙花的香味。

可要说他对乔温好吧,明明俩人早就是那关系了,那狗男人却从来不承认。

连在他们这些人面前,都不承认!连她每每想起,都拳头发硬。

乔温笑意微敛,垂了眼睫,未置可否,“大概他有钱没处花吧。”

“那倒也是。”沈夏觉得这话不假,应得十分顺嘴。

乔温:“......”

“小乔。”沈夏换话题的速度,就像三岁孩子的注意力,你绝对跟不上她的思路,比如现在。

“嗯?”闻见女孩子越凑越近的香气,乔温偏头看她。

“嘿嘿。”沈夏笑得颇为暧.昧。

“......”乔温暗呼不妙。

“你别说了喝饮料吧”还没说出口,就听见沈夏贼兮兮地开口,“你觉得我哥怎么样?”

乔温不明所以,眨眨眼睫,实事求是,“很优秀啊。”

“是吧?”沈夏对着她挑了挑眉,一脸“你好好听我给你分析”的正经样儿,抬手,用拇指和食指紧紧捏在一块儿比划了一下,“虽然身家和霍燃比,差了这么一点儿。但是脾气和霍燃比起来,那可是好太多了吧?而且长得也很帅啊!”

乔温抿抿唇,一脸“所以呢”地看着她。

“所以你要不和我哥好吧!”沈夏猛地一拍大腿。

“咳咳......”乔温庆幸自己刚没喝饮料,只是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两声。掩唇咳完,重新抬头,一脸“您没事儿吧”地看着沈夏。

“我说真的呢,你考虑考虑啊。”沈夏搓了搓被自己拍红的大腿,“这样咱俩就是一家人了,多好。我这小姑子,以后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啊。”

乔温被她绕笑了,“不是,就你哥和霍燃的关系,就算我不和霍燃好了,也不能和他啊。”

“这有什么!”沈夏眼睛都亮了,“好兄弟为了你争风吃醋反目成仇大打出手,卧槽,想想就刺激!”

“......”乔温真的服了,抬手拍了拍她的肩,笃定道,“最近,换了网站看小说吧?”

“......?”沈夏眨眨眼,“你怎么知道?”

“你以前做梦,不是这种风格的。”乔温认真道。

“嘶——等一下!”沈夏没管她的调侃,眼睛突然一瞪,双眼皮都睁宽了不少。

接着,用一副“我知道这么多不会被灭口吧”的震撼表情,仿佛盲生发现了华点,贴过去,凑着乔温小声道:“他不会是心理变.态,就喜欢玩儿骨.科吧?!”

“......”小手一抖,筷子尖尖上的鳗鱼苗吧唧一声,壮烈牺牲。乔温再次缓缓偏头,极其无语地看着她,真心实意地劝解道,“你还是,回晋江看小说吧。”

-

沈辞过两天生日,一早和这帮人约了局,霍燃和乔温都会去。俩人吃完饭,沈夏拉着乔温一块儿,帮忙给她亲哥挑礼物。

沈夏是实打实被宠着长大的小公主,随性,有些小骄纵,爱做梦,对朋友格外仗义。

小时候,她也没少和沈辞玩儿潜伏。总觉得自家哥哥太装逼,看不起自己,时不时就要在父母面前吿个状,说自己被欺负了。看着沈辞站着挨训,气得冷眼看她,小姑娘就开心得可以多吃一碗白米饭。

倒是越长大,俩人感情越好。尤其是前些年沈辞在国外念书,沈夏惦记得不行,国际直邮给她哥打包送去了一整箱老干妈,让他出门在外,千万别亏待自己。配着白饭,牢记家乡的味道。

乔温很羡慕她这样的性子,也喜欢她这样的性子。至少让她知道,这世上也是有女孩子可以活得这么恣意潇洒的。

买完礼物,沈夏送她回去的路上,车子停在十字路口等着拐上高架。

“对了小乔,”沈夏问她,“那你这个暑假,还要接活吗?”

俩人开学都要升大四,课已经不多,除了准备毕设,就是实习。

乔温想了想,“暂时不了吧。”

“狗男人不让啊?”沈夏第一反应就是这个,脱口而出。

乔温垂睫,顿了会儿,“嗯。”

就连今天让她替赵思颜拍照,大概也算是霍燃对她的“惩罚”吧。你那么喜欢干活,就让你干个够呗。

沈夏扯着嘴角嗤了一声,“他这是真准备把你养家里,什么都不让你干啊?”

大一那会儿的暑假,她拉着乔温一块儿考驾照。乔温科目一都过了,结果,被霍燃知道,愣是让她回去,不许考。

沈夏捏了捏方向盘,又想骂一句狗男人了。

车载音响里正放着一首轻摇滚,好多年以前的一首流行歌,“我知道我的脾气不是很好,我知道我还是一样爱着你,是否我们都想要自由,到底谁会先说再见。”

明明是这样的词,唱得倒是着实欢快。

乔温听着,笑了笑,“有钱没处花吧。”

车厢里光线暗,沈夏没注意到她的表情,越想越气,气得拍了一把方向盘,“亏你先前还接了活替他买生日礼物!”

车喇叭biu一声响,吓得前面等红绿灯的哥们儿,以为自己低头看手机误了绿灯,差点一脚油门下去就是6分。

看着前面那辆现代往前挪了半寸又是一个急刹,乔温靠着副驾的车窗玻璃笑得不行,叮嘱道:“好好开车。”

沈夏吐了吐舌头,对着前车闪了两下灯以示歉意。

然后转头对着乔温,耳提面命,“今年中秋节,你什么也别给他送啊,惯得他。”

“嗯。”乔温好笑地抿着唇,后脑勺抵着车玻璃一个劲儿地点头。

“正经人谁中秋节过生日啊,就得让他人月两不圆。”沈夏没头没脑地念完这句,决定这一路都闭口不再谈霍燃。

这狗玩意儿太让人情绪激动了啊,还好她驾照考得早,不然就这情绪起伏,科目二都过不了。

车子又重新开了出去,乔温靠着副驾的玻璃,没有起身,只是侧了侧脸,偏了视线。

窗外夜晚的平城,这个点,路上的车子还是不少。高架林立,光怪陆离。整个城市,像被一张巨型的网罩住,又割裂。

乔温想起来,她送给霍燃真正算是有“价值”的礼物,大概就是俩人“在一起”之后,霍燃那年的生日送的。

一对铂金的袖扣。

父亲的那笔补偿金她没想过要动。高中三年,吃穿用度,花的也是霍燃的钱。用他的钱借花献佛,似乎也毫无意义。

那会儿,像她这样初进校园没有名气的小摄影师——或许连摄影师都算不上,遍地都是。

能接的也就只是些最普通的散活儿,乔温却是乐此不疲。

她小心地接着每一份能拿到报酬的拍摄工作。攒了一整年。

高中那会儿,她也给霍燃送过所谓的“礼物”。这一回,却是她觉得“拿得出手的”,配得上他的东西。

那天,霍燃收到礼物时的表情,说的每一个字,她可能一辈子都记得。也可能一辈子都想不明白,理解不了。

见着礼物起初的怔愣后,霍燃唇角勾起一惯的淡嘲,轻嗤道:“周末叫你回家不回,就为了这?”

黑色丝绒小盒子里的那对袖扣,闪着银白色的光,捏在霍燃手里,刺得乔温眼睛生疼。

“霍燃哥,”乔温有些懵,轻声叫他,急着想解释,“这......这不是很便宜的东西,我是在......”

霍燃垂睫看她,居高临下,没心没肺似的笑,屈指捏了捏她的脸,打断了她的话,“以后别再干这种蠢事。”

接着,看都没看,指节一翻,那点刺眼的光,就跟着收进了盒子里。

小盒子啪嗒一声阖上的声响,如有实质,敲在她心上一样。

再后来,她从没见他用过那对袖扣。

......

也是,对霍燃来说,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没用过。她自以为还算拿得出手的东西,对他来说,大概就和她今天身上这件廉价的白T一样,没什么区别吧。

乔温想笑。

车子不知何时进了一段隧道,车窗外的光线渐暗。车玻璃像面涂了黑底的镜子,反着暗光。

乔温这才看见镜子里的女孩儿,唇角勾着的弧度,有点泛苦。

眼眶有些发酸发胀,乔温干脆阖上了眼睫,不再看她。

沈夏余光瞥见靠着车窗睡着的乔温,轻手轻脚切了首英文慢歌,摁低了音量。又把空调的冷风,调小了一些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 嗷呜~~抱住女鹅,妈妈后面帮你报、仇!(握拳

第4章

晚上回了悦岚湾,乔温洗完澡吹干头发上床,时近零点,霍燃也没回来。

这片山环水抱的别墅区,只是霍家中岚集团产业之一。

岚,山间雾气。湾,水弯所停之处。不管是这名字,还是悦岚湾的真实布局,都明晃晃地昭示着:这是一片被风水大师眷顾过的宝地。

拉上被子盖住自己,乔温轻叹似的笑了一声。她和这样的地方,未免格格不入。

乔温也没打电话发消息问霍燃回不回来,心里还为他今天让自己替赵思颜拍照怄着点小脾气。困劲儿上来,就闭上眼睛找周公做梦去了。

只是没想到这梦做着做着,就有些跑偏。逐渐有了些不可.描述的真实感受。

“醒了?”

乔温被这声漾着低笑和欲.念的问话由梦境拉回现实,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。

半梦半醒间,闻到男人身上冷杉掺着一丝橙花香的沐浴露味道,乔温撑开一点眼皮,抓住霍燃在自己睡衣里游走的手腕,毫不自知地奶凶奶凶,“你干嘛呀?”

小姑娘睡得迷迷糊糊,手上的力道跟平时比轻了不少,毫无威慑力。

乔温又困又气,平时溜圆的杏眼眯成柳叶似的打着架,嘴唇像吐着气泡的小金鱼,一鼓一鼓。霍燃看着这样的她,低声笑了出来。

俯身亲了她一口,霍燃戏谑道:“白天答应你的,补偿啊。”

“......”此刻的乔温,只想跟着沈夏一块儿骂一句狗男人。但知道这男人骂了也没用,只好迷迷瞪瞪地小声念了一句,“不要了,我困死了。”

“白天再睡。”霍燃边说,边起身。又抱着她,翻身颠倒了俩人的位置。

乔温:“......?”

霍燃柔声轻哄,看她的眼神却带着恶劣的笑意,拉着她,抵着自己已然有了异样的地方,“昨天我做初一,今天让你做十五。就别气了,好不好?”

“......?!”乔温都快被他骚精神了,神他妈你做初一我做十五,这话是这么用的???

......

乔温被折腾狠了,自己都有些迷糊到底是什么时候又睡着的。

她做没做到十五不清楚,反正十五能源充足,完全可以自给自足。

最后,也只能软成一团面糊糊似的被霍燃抱着去洗澡。重新被塞回被子里的时候,乔温有气无力地踹了他一脚,嘀咕了一句“别抱着我,热死了”以示抗议。

霍燃嗤笑着念了句“矫情”,替她拉了拉被角。躺下去的时候,依言没有抱着她。只是下意识地伸手,虚握住了她侧身睡着,斜伸到自己身边的手腕。

室内静谧,霍燃听着她清浅绵长的呼吸,掌心下面的那一点细嫩皮肤,从微凉,到和他掌心的温度一致,这才阖了眼睫。

-

半夜,乔温是被渴醒的。

他们俩都不喜欢那种遮光遮得暗无天日的窗帘料子,这会儿眼睛适应了黑暗,月光透进来,乔温还能看见霍燃长睫拓到下眼睑那儿的扇影。

和那点像颗泪痣似的小伤疤。

乔温后来才知道,那不是泪痣。是被火星子溅到眼皮底下,烫的疤。那会儿她知道了,都替他后怕。差个半寸,霍燃就能去远航了。

那点小伤口好了之后,结痂掉了留下的疤,就比周遭的冷白肤色深了好几个度,宛如一颗泪痣。

同样,乔温也是后来才明白,要是没有这颗“泪痣”,他们两个,就会像是两个平行时空的人,永远不会有交集。

窗外月色很淡,淡得化开了霍燃脸上,平时偶然藏不住的戾气。睡熟的他笼着暖白月光,气质都跟着温柔起来。

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,心跳都莫名有些快。

乔温后来想想,自己真也挺可笑的,就因为人家长得好看,当年什么也没问清楚,就这么跟人回去了。

啧,果然她也不外乎就是个俗人,图的不过就是他那张脸罢了。

悄悄把手腕从霍燃掌心里抽出来,乔温起身。

-

卧室里不光有小冰箱饮水器,还因为霍燃喜欢玩儿点不那么按部就班的,独具匠心地弄了个小吧台。

不过,乔温还是下楼去了厨房。

悦岚湾的厨房不是暗厨,朝南向阳,有窗。乔温摁了百叶帘子的开关,却没开灯。

室内恒温,入了夜,瞧着玻璃外头晕黄路灯下摇曳的树影,感受不到夏夜扰人的热意,一室静谧。

玻璃杯中的清水顺着舌尖滑进喉管,解了躁意,人也跟着安静下来。

大概是不知怎么,白天回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,这些年零零碎碎的点滴,也跟着冒进心里。

......

那天说完“好”,霍燃就起身垂手,轻翘着唇角对她说:“走吧。”

乔温再次下意识地捏了两下衣角,然后才小心翼翼地,把手搭到他掌心里,任由他牵着,和身后的嘈杂渐行渐远。

当天,霍燃就带着她去了新“家”。

路上,还吩咐那个叫赵琪的严肃男人,替她找个阿姨。乔温惊惶地说不用,她能照顾自己,不用麻烦他的。

霍燃看着她轻声笑,像在看一个表情极有意思的新鲜玩具。只是并没有理她。

即便是生于平城长于平城,也有好些地方,是乔温没有踏足过的。比如这座位于城东,离她原先住的老小区并不算远的程公馆。

霍燃领着她,下车,进了电梯。液晶显示屏上的楼层每变一下,她的心就跟着猛跳一回。

电梯停在顶层,霍燃牵着她下去。

站在门厅的玄关处,望着内里堂皇的装饰,乔温局促地顿住脚步。

霍燃看着她的细小表情,无声笑了笑,抬手拍了拍她乱糟糟的发顶,无所谓地,却是不容置喙道:“进来,以后这里就给你住。”

乔温怔了会儿,才按捺住心底的不安,按他的意思走了进去。

霍燃没有马上走,陪着她一块儿吃了顿晚饭。那个严肃男人帮她找的阿姨做的。味道很好。

像是心情还不错,饭间,霍燃随口问她,“开学升初一?”

霍燃隐约记得赵琪和他说过,那个小姑娘开学升什么一。反正肯定不是一年级,瞧这小身板和年纪,肯定是初一了。

“......”乔温有些窘,小声道,“高、高一。”

霍燃怔了两秒,接着颇为玩味地轻“呵”了一声,“还是个小神童呢。跳级的?”

看着就差把“你这个小矮子”写在脸上的男人,乔温:“......我15了。”

霍燃这回,散漫笑意都在唇角顿了顿,接着撑住桌沿儿靠进椅背里,毫不避讳地笑出了声。笑得微扬的眼梢都弯了。

“那你多吃点这个。”霍燃笑得肩颤,稍稍倾身靠回餐桌边,替她舀了汤碗里的一根肉骨头。

乔温:“......”

那天吃完饭,看着霍燃要走,乔温有些懵,鼓起勇气问他,“你......你不住这儿吗?”

她记得,霍燃听完那话,像是又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,笑得极好看,却也没心没肺,“这地儿,也就地段好一点。这层高,打乒乓都发不了高球。给你住,倒是正合适。”

乔温傻呆呆地看着他阖门离开,直到隐约听见电梯运行的声响,才退回客厅里。

下意识地往客厅边的落地窗走去,乔温不抱希望地想,或许还能看一眼霍燃带她来这儿的那辆车,开出去。这才惊觉——原来这里,可以俯瞰那座历经数百年沧桑的宫城。

乔温怔怔地站了会儿,鼻尖轻嗅。虽然打扫得干净齐整,空气里却是许久没有人住过的气味。

红墙染了夜色的晕黄,和这偌大的屋子一样寂然。

那天过后,她很少见到霍燃。后来再见到他时,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已经大了,霍燃也再没牵过她的手。

大概对那个男人来说,自己就像一只看着可怜,一时兴起,随手捡回去养着,偶尔记起,才心血来潮逗一逗的小动物吧......

“想什么呢?”

不知道是不是陷在回忆里过于专心,还是霍燃的脚步声太轻,直到那声低问在耳边响起,乔温才回神。

男人在身后环住她的腰,下巴尖儿磕在她肩窝里,无意识地轻轻蹭了蹭,嗓音带着点刚睡醒的哑。

这样无意间带着暖意的温柔,搅得乔温有些怔。

“渴了,下来喝点水。”乔温站着没动,缓了须臾轻声说。

气音似的低低轻笑了一声,霍燃也没再纠结,她并没有回答他先前那个问题。

下巴尖尖轻磕着她的肩窝又蹭了蹭,霍燃低声浅笑溢出的话音里,居然还带着些耍赖的意味,“那我也要喝。”

乔温酸涩了一整天的心,也跟着霍燃这点亲昵的小动作,这两声像是正常情侣间玩笑似的闹,跟着柔软了下来。

“那你松开,我去给你倒。”乔温翘了翘唇角,轻声笑说。

“嗯?”霍燃非但没松手,反倒是怕她跑了一样收紧了胳膊,下巴微扬,无声地示意乔温:喝你手里的。

乔温知道,自己从来拗不过他,无奈地弯了弯唇角,干脆抬手,玻璃杯凑到他唇边。

霍燃大少爷一样,就着乔温的手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清水,接着又“嗯”了一声,示意够了。

只是在乔温放下水杯的时候,又捉弄人一样,用沾了水渍微凉的唇,贴着她脖颈细嫩的皮肤,要亲不亲似的,轻轻啄了几口。

乔温痒得偏头躲,笑着想挣开他,“别闹了。”

霍燃窝在她颈窝里低低地笑,笑声停了,话音轻柔,“上去睡吧。”

“嗯。”乔温低声应。

霍燃松开她,顺手把她手里的玻璃杯拿了搁到岛台上,另一只手,自然而然地牵起她。

乔温怔了怔,跟着他走了几步,心跳踩在他脚步上似的,重了几拍。

看着俩人交叠的手,趁着被夜色保护生出的那一点勇气,顿了脚步,乔温轻声叫他,“霍燃哥。”

霍燃愣了愣,如今这声称呼,好像很少能在小姑娘嘴里听到了。

停住脚步,霍燃转身,唇角挂着浅淡笑意,“嗯?”

乔温怔然,眼前的男人,仿佛和以往的某些瞬间重合。心跟着轻颤,想问出口的话,倒是犹豫了。

“说话,怎么了?”霍燃看着叫住他,自己却在发愣的小姑娘,有些好笑地问。

一犹豫,乔温再问出口的话,就有些磕巴,“你......你和......”

看着乔温有些微躲闪的眼神,霍燃笑意一敛。

“想问我和赵思颜是什么关系?”霍燃垂着眼睫看她,眼里浮起点挡不住的薄戾。

男人反问得如此直白,倒是让乔温心生窘促,脸上都生了臊意,有些热。眼睫轻颤,干脆躲开了霍燃的视线。

霍燃抬手,曲着指节,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背,捏着她的脸颊晃了晃,不屑地轻嗤,“都是逢场作戏的东西,也就只有你会当真。”

乔温垂着眼睫没看他,也没应声。

“乔温,你听好了。”见她没反应,霍燃收了那点讥诮,连名带姓地叫她,俯身抬手,也不怕弄疼了她,连着她披散在身后的头发一块儿,勾着她的后颈,压了力道,示意她抬头看着自己,“我就说一遍。”

乔温被迫抬头,仰视着他。

“我没那闲工夫编瞎话骗你,所以给我收了你那点矫情的小心思。”霍燃顿了顿,看着乔温粹亮的眼睛,唇角重新勾起点弧度,笑意掺着淡嘲,“你放心,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的,乖。”

“任何人”三个字,慢条斯理,拖腔带调。一笔一划地,刻进乔温心里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 燃燃乖,脑袋不想要的话就伸过来,妈妈帮你拧、掉:)

(拳头in了

啊啊啊啊啊啊!霍狗真的是我最最最最最狗的一个女婿了,本丈母娘要被他气出心脏病了!!

妈妈坐等你自己打脸:)

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

第5章

听完霍燃这话,胸腔里那阵钝痛缓过之后,乔温居然有种麻木似的平静。

从俩人第一次见面到现在,霍燃的确从没骗过她。大概像他这样骄傲的人,也压根不屑骗她。就像他自己说的,没那闲工夫。

男人的意思已然很明了,他要是想在外头玩儿,都懒得遮掩。假使有那么一天,他也会明明白白告诉她,让她自己选。要么受着,受不得就走。他没说,就代表没有。

乔温甚至有些想笑。如此直白,不知道是该替自己庆幸,还是悲哀。

不会和任何人结婚么?也好。至少将来,她不用面对更难堪的自己。也不用想着如果有那一天,她该如何狼狈地逃离。

“好。”乔温平静地看着他背着光,黯如深潭的瞳仁,轻点下颌。

霍燃长睫一瞬不眨地盯着她,听到这声好,才不自知地,几不可闻地轻轻泄了一口气,手上的力道也跟着软下来。

轻勾着乔温的后颈往自己跟前带了带,唇贴着她的额头亲了一口,虽然没了刚刚在厨房里的那点温软笑意,倒也不再有让乔温“听好”的那点疏离和轻嘲,霍燃低声说:“上去睡吧。”

“嗯。”乔温轻声应下,任由他起身站起来,牵着她上楼。

-

沈辞生日那天,霍燃难得一早回了悦岚湾。

时间还早,霍燃上楼,没在卧室见到人,自然而然地去了专门辟给她做工作间的屋子。

满屋子的镜头器械,乔温躲在角落里画画。

听小姑娘自己说,没被他接回来之前,家里人对她也是很好的。当然,霍燃并没有这么认为。

热吻欲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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