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节

乔温笑得不行,霍燃却因为精准捕捉到了沈夏嘴里那声“老男人”,心情有些许微妙。

“小乔来了。”沈辞和沈夏,完全南北极的性子,见了乔温,温声笑,“越来越漂亮了。”

同样穿着白衬衣,沈辞和霍燃身上的气质却完全不同。

男人前襟的贝母扣严丝合缝直抵喉结,衬衣下摆也一丝不苟地束进皮带里,满脸透着文明和谐友善敬业的精英范儿。上讲台教一节奥数课,讲一讲笛卡尔坐标系也毫无违和感。

而霍燃的那股子疏离客套,只有在外人面前才有。

“是吧!哥!”沈夏听沈辞这么说,一下来了精神,完全没管她哥就是长辈式的一句夸,悄咪咪捏了捏乔温的胳膊,“你也觉得小乔越来越漂亮了吧?”

沈辞完全没明白嫡亲妹子为什么那么激动,笑着点头,“嗯。”

“......”乔温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胳膊,遭受了一把荼毒,忍着没出声。

“小乔。”江源终于插上了话,看着乔温轻笑了下,点头示意。

江源刚从部队回来,乔温听霍燃提起,似乎是受了点小伤,提前退了伍。

男人穿着最简约款式的黑裤黑T,头发剃得极短,黑青色的,薄薄一层覆着头皮。就算是笑着,这位眼神里都透着点凌厉,五官却生得清隽。

沈夏听见他说话,明显有些发怵,乖乖闭嘴,没再多言。

“沈辞哥,江源哥。”这里头年纪最小的乔温,乖乖叫人。

“说了不用叫他们哥,教不会呢?”霍燃边说,边用没牵着她的手,狠狠夹了下乔温的脸颊。

“嘶——”霍燃这回是真用了力,乔温完全没防备,痛地嘶了一声偏头躲。

“哥!你看霍燃又欺负人!你也不管管!”沈夏气死啦。

就是背后敢骂一句狗男人,当着霍燃的面可不敢。只能拖着沈辞,狐假虎威。

钱瀚闻言,一胳膊肘勾住霍燃的脖子,来了个背后锁喉,恶狠狠道:“小乔妹子,哥给你报仇!”

霍燃笑骂着用胳膊肘轻怼他腰腹,“你丫撒手。”

沈辞看着一屋子从小长一块儿长大,闹成一团的几个货笑,招呼道:“赶紧上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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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人上桌的时候,沈夏一早拉着乔温和自己挤在了一块儿。特意叫服务生替俩人座椅紧挨着,方便吃着吃着,可以念叨两句“悄悄话”的那种。

当着人亲哥的面,霍燃也不好把俩人挤开,瞥了俩小姑娘一眼,顺势坐在了乔温右手边的位置。就是离得有些远。

沈夏小鼻子嗅了嗅,确定道:“小乔,你还洗了澡呢。”

虽然都是橙花香,那香水和沐浴露的味道,可不一样。沈夏分得清清楚楚。

乔温顿时有些心虚。一想到那条本应该穿出门的雾霾蓝小裙子,早已经因为霍燃的不加节制,惨不忍睹毫无生还的可能性,眼神都有些飘忽,“啊......是,下午在家画画,画得有点热。出门的时候就洗了个澡。”

“哟,”沈夏没太在意乔温的表情,随口一附和,“那这还真是个体力活。”

乔温:“......”

霍燃微偏着下颌,看着乔温快速颤了两下的长睫,和脸颊上浮起的红意,心情颇为不错地,轻轻翘了翘一侧唇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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宴席过半,几个沈夏口中的“老男人”随意聊着他们之间的话题。太熟悉了,倒也不会纠结所谓的“吃饭不谈事,谈事不吃饭”。

霍燃却有些心不在焉。就他和乔温这么个隔着峡谷唱山歌的距离,从头到尾,小姑娘都没和他说上半句话。

看小姑娘和沈夏全程交头接耳欢畅热聊,小嘴叭叭地,不是在笑就是在吃,全然没了还在电梯里那会儿和自己赌气的样子。霍燃不但没觉得舒服,还有些莫名不爽。

下颌稍偏,霍燃眼皮微阖,看着又舀了一勺冰汤圆塞嘴里的乔温,啧了一声,不咸不淡地开口,“就你这食量,属什么兔子啊?属饕餮得了。”

“......?”乔温两颗汤圆混着醪糟,还鼓在腮帮子里来不及咀嚼,突遭霍燃当头一击,一下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。

高中那会儿,霍燃就常带着她一块儿和沈辞他们几个吃饭。那些没外人的局,也都会带着她。

那会儿她个子矮生得小——虽然现在也不高,以霍燃为主钱瀚为辅的几个人,都喜欢把她当小孩儿似的逗着玩儿。

可特么......特么现在她都是个成年人了行不行?能不能不要跟大人数落小孩儿似的,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口无遮拦??

“行了,吃吧吃吧,多吃点。”霍燃欣赏着她鼓着腮帮子一脸愤懑,又不知该如何找到切入口反驳的小表情,自然地翘起唇角,语气里却是警告,“不许减肥。”

边说,还边把自己那碗搁到了圆桌上头。小瓷碗匀速转到乔温跟前,霍燃特意摁下暂停,用下巴努了努,无言地示意她再来点。

乔温无语望天,瓷白的脸颊,被他气得扫了胭脂似的,“......”你还可以再精分一点,没关系:)

沈夏眯着眼睛看了眼霍燃,用鼻孔出了口气,小声哼了哼。

钱瀚抵着椅背,坐得大刀阔斧,笑得最大声。江源无语地没眼看,沈辞跟着低声轻笑。

“你看咱们小乔妹妹,就是不一样啊,基因就是好。”笑够了,钱瀚特实诚地夸起乔温,夸完又转头看向江源,调侃道,“跟咱们江公子似的,在部队里磋磨了这么些年,瞧瞧这皮肤,啧啧啧。”

要不是离得远,估计还得上手捏一把。

江源缓缓偏头,面无表情,赏了他一个字,“滚。”

钱瀚笑得没型,接着瞎侃,“怎么了,这是我一人说的么?这不那写什么——他是流氓他怕谁的那位书里说的么,‘那院儿里出来的都漂亮,华东海军的底子么,江浙人多’。”

“我小时候见江源姥姥一身旗袍配着呢大衣,那气韵,跟电影海报似的。”侃得兴起,又是在这些人跟前,钱瀚就有些没边儿,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问霍燃,“我记得小乔妈妈不也是......”

霍燃闻言,脸上笑意倏地一敛,眸色有些微掩不住的微妙,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地回视钱瀚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 霍燃:收声(一把捂住小伙伴漏勺般的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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鸣人不说暗话(bushi),那什么,专栏那儿有个叫“收藏此作者”的东西,小阔爱们要不要来一个?(假装乖巧跪地坐.jpg

第8章

钱瀚这话说了半截儿,就暗道不妙。就是搁这帮人面前没心没肺地喝了两口,舌头都跟着脑子一块儿有点钝。心里已经想着那半句话得收住,结果还是漏了几个字出来。

乔温怔了怔,脑袋里有一瞬的放空。垂了眼睫,谁也没看。

江源下颌微偏,瞥了钱瀚一眼,没说话。沈辞垂睫,端着身前的青瓷小盅,不过唇地轻轻抿了一口。

一桌人神色各异,沈夏快速扫了一眼桌上四个男人的神情,只以为是因为钱瀚提到了乔温的母亲,这几个男人才一个个这么奇怪。

“钱瀚哥,你这意思是我不好看咯?”沈夏适时出声,眉梢眼尾一挑,佯装凶悍地怒怼钱瀚。

“别别别,”钱瀚赶紧起身,端着身前的玻璃方杯,杯底就快搁到了桌面,姿态摆得极低,“一桌六口,你哥最丑。”

说完,又觉得自己在骂沈辞,赶紧指着自己补充说明,“你哥我,我最丑。”

沈夏脑袋靠着乔温的肩,一点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,伸长了胳膊把自己的饮料杯端起来,示意钱瀚自己来碰。

“哎哟喂我的大小姐。”钱瀚笑。乖乖从桌椅空隙里挪出来,端着酒杯绕过十几人的大桌,

“哥哥给你赔礼,哥哥有眼无珠。”杯沿儿矮着沈夏的饮料杯身碰了碰,钱瀚装着毕恭毕敬的样子,还俩手端着四十五度角弯腰,“您随意,我干了。”

沈夏依旧靠着乔温没起身,端着饮料杯,看着钱瀚抬起下颌一口喝干净,才娇声笑着哼了哼,抿了一口,“原谅你了。”

“谢谢了您内。”钱瀚拱手,一脸的惹不起。

刚刚那一屋子的微妙气氛,也掩盖在沈夏的这点玩闹里,揭了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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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南桥会这样的斯文地方待着,钱瀚只觉得不尽兴。饭局还没结束,就张罗着几个人下一摊儿的活动了。

“钱瀚哥,我和小乔坐你车。”出了包间,沈夏挽着乔温,小高跟踩在大理石地面上,哒哒作响,赶上钱瀚,“你车后排宽敞。”

钱瀚回头,看着霍燃笑。

沈夏瞄了钱瀚一眼,故意又说:“司机还特帅。”

钱瀚笑得更欢实了。

“......”霍燃无语。要不是沈夏那丫头一天天的,尽把对他的敌意摆在明面上,他至于不让乔温和她玩儿么。

眼看着霍燃长腿一抬,就要上去逮人,沈辞抬手,虚挡了一把,“让她俩先去吧。”

霍燃一顿,知道沈辞有话要说。缓了脚步,跟着沈辞一块儿缀在前面几人后头。

“过两个月的国际人工智能展,我有个朋友来,你抽个时间。”沈辞说。

霍燃闻言偏头。要是一般的朋友,沈辞不会特意这么关照他。

“出去那两年认识的,”沈辞说,“纪放。”

霍燃眉眼微挑了一瞬,只觉得这名字莫名耳熟。

“江城纪家。”沈辞也没要他猜,直接给了答案。之所以没在饭桌上说,就因为又是这江城。

霍燃下颌微点,了然了。接着,又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似的,低声笑着,拖长了尾音慢条斯理,“就是那位——给自己离婚热搜点赞的纪公子。”

沈辞愣了愣,接着轻嗤了他一声,抬手点了他两下,意思不言而明——你又好得到哪里去。

“那你帮我安排吧。”玩笑归玩笑,霍燃还是说。

“嗯。”沈辞应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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钱瀚一早自我标榜,此生都要以“不学无术,混吃等死,享受人生”为己任。

话虽如此,倒也不是真这么干了。

“我渡”是钱瀚新开的一座酒吧,地理位置优越,就在钟楼巷的北街。老祖宗谦虚地取了个巷字,这地方却早已是个国际化的地标。外人听到这三个字的第一反应便是——灯红酒绿。

南街紧挨着那片六零年代便建造起来的使馆,仿佛自带底蕴。这新开发的地方,显然比南街外放了不少,来这地方玩儿的国际友人也特多。金发碧眼的帅哥美女,操着一口不输当地人标准程度的普通话,和人搭讪调笑。

这座城市就是如此神奇,就连这看似闹闹哄哄咋咋呼呼的花花世界,一街之隔,也能让人品出点传统和新派的差异感来。哪哪儿都透着矛盾似的融合。

一行人下车,酒吧门口两个没穿侍应生制服的见了钱瀚,上前直着腰板,恭敬叫了声“瀚哥”,钱瀚点了点下颌递了个眼神,俩人就识趣地退开了。

乔温不是没来过酒吧,我渡却是第一回 来。两个小姑娘被钱瀚领着,挽着手进去。

酒吧三层,乐声隆隆,豪气的装修里又带着点旧工业风的颓。乔温仰头打量了一眼,三楼正中视野最开阔的卡座,跟古时候看戏的戏台子似的。

钱瀚叫人替俩小姑娘上了点小零食,又上了两杯长得好看低酒精度的特调。两杯鸡尾酒上桌,剩下的那三个男人才陆续上来。

没坐两分钟,江源就拍了拍霍燃的肩,起身,“抽烟。”

霍燃知道沈辞不抽烟,沈夏对烟味儿倒也不十分排斥,只是一早嚷嚷过拒绝二手烟。晚饭的时候包厢里没一人抽,江源那点烟瘾能忍到现在也不容易。

听他这么说,霍燃自是跟着站了起来。临走前,还不忘夹了夹乔温的脸,叮嘱道:“少喝点。”

乔温:“......”抽你的烟去吧,管那么多。

江源扬睫看着霍燃那点小动作,站一边等,也不催。

霍燃和江源前脚刚出去,乔温就觉得沈夏就有些不太对劲。刚想问问她怎么了,沈夏就“嘶”了一声捂着肚子,凑着乔温咬耳朵,“我去下厕所啊。”

“怎么了?陪你一块儿。”乔温说。

“不用不用,有手机陪我就行。”沈夏摁住她,“大概吃多了,估计解决的时间有点久,你坐着吧。”说完,拿上手机就走。

“行吧。”乔温好笑。

沈辞和钱瀚坐在靠着里侧的吧台边上,喝酒聊天,乔温看着楼下舞池里的演出。那位驻场男歌手才起了个调,她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就亮了。

沈夏:【嚎啕大哭.gif,原来不是吃多了,是大姨妈来了,呜呜呜,为什么我都这个年纪了,大姨妈来得还是那么随心所欲。这糟心亲戚。】

乔温哭笑不得,给她回:【等着,我去买。】

沈夏:【嗯嗯嗯.gif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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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用听你家老爷子的,回去相亲啊?”霍燃吸了口烟,下颌微抬,轻轻呼了出来。语气里丝毫不掩调侃。

青烟袅袅,攀着无形的空气,升腾进灯罩子里。

“你听啊?”江源冷着张脸,没半点客气地把问题还给他,语气梆儿硬。

霍燃肩膀轻颤,不置可否,低笑出声。

四下无人,江源看了眼今晚瞧着心情不错的霍燃,正了正神色,忍不住问:“阿燃,你对小乔......到底是怎么个想法?”

霍燃怔了半秒,有些好笑地看着他,“还能有什么想法?”

说完,又不着调地对着江源吹了口烟,拖腔带调地说:“妹妹啊。”

江源偏头抬手挥了挥,嫌弃道:“正经点儿!”

霍燃看着他笑,接着抽烟,不说话。

不知想到了什么,灯光灰黄,映得江源眼神也有些许晦暗,本来说话就特正经一人,此刻的语气更是有些沉,“可能对人家父亲来说,那就是份职责。可对你来说,对我们这帮人来说,没他,就没现在能站在我跟前儿的霍燃。”

能从江源嘴里蹦出超过两个字的长句,实属难得。霍燃却没接他的话,敛了长睫,收了笑意,沉默地抽着烟。

“就算是因为小乔的父亲,”江源微敛的眉眼稍抬,仔细瞧着霍燃脸上的神情,“你好歹也该对人家有个交代。”

江源这句话说完,吸烟室里就陷入了一种压抑的沉默。霍燃抬手,两颊陷得有些深,吸了一口指间的烟,顿了好几秒,又一口气狠狠呼了出来。

刚还飘飘然的那点青烟,也跟被这一室的下沉气氛感染了一般,飞不上天,一股脑儿坠进了尘土里。

明明楼下音乐震天,这半开的室内,却像是除了灯罩里滋滋的电流声,连那青烟落地的声响都能听见。

过了半晌,才听见霍燃又恢复了以往的散漫不羁,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上心过的浪荡样,“所以我这不是,以身相许了么。”

“你......”江源看着霍燃状似不甚在意的神情,欲言又止。

最后,也只是抬手握拳,朝着霍燃的肩怼了怼,轻声又无奈地,笑叹了一声。

有些事情,还是得他自己迈过去,想明白才行吧。江源心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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乔温在外面,自然没办法看见霍燃的表情。而霍燃那句毫不在意的调笑,倒是一字不落地落进了耳朵里。

在她听来,还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,才回答江源的调笑。

僵硬地扯了扯唇角,乔温进退两难。

吸烟室就修在洗手间边上,她经过这儿的时候,里头两个男人早就聊到了她并不想听的话题。

有什么呢?这不是自己一早就该知道的答案吗?何苦躲在暗处挪不开脚。难道还能希冀从霍燃嘴里,听出什么不一样的回答来?

听霍燃亲口说一遍,倒也免了她再有什么不该有的期待。和——像上回一样,当面问他的不堪。

只是,本以为胸腔里那块早该麻木的地方,为什么还是闷得钝痛。

乔温闭上眼睛,下了点气力,咬住下唇内里的软肉。她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听过的,如果身体一个地方的痛觉,能超过另一处,原先的那点痛意,也就变得不那么明显了。

尝到嘴里的那一点点血腥气,乔温长睫缓抬,松口。刚准备当做是才来,现在就要经过吸烟室的门口去厕所——

“小乔,你站这儿干嘛呢?”钱瀚咬着烟走来,声音带着含混的笑意,音量却不低,“一转眼你和夏夏都没了。要把你俩弄丢了,我还不得被你们家俩祖宗给活剁了?”

作者有话要说:  钱·工具人·瀚:(╯ ̄Д ̄)╯èT╛

第9章

“......”乔温迈出去半寸的脚一顿。钱瀚这一嗓子,倒真是让她进退两难了。

就连吸烟室里的两个男人,都是神色一变,视线在缭绕着青烟的空气里对了一瞬。

霍燃下意识地掐了烟,抬腿走出去。

钱瀚没两步就到了吸烟室跟前,瞧着下颌微敛站在墙边的乔温,又看见突然冒出来,脸上神色不明的霍燃,还有缀在霍燃身后跟出来,一副“在座各位都是垃圾”厌世脸的江源。

瞬间明白,自己今晚这是,第二次说错话了。虽然这回又是哪里错了的原因,还没捋明白。

“江源你小子,一天到晚地板着个脸,那么上火呢?”眼瞅着这尴尬的气氛,钱瀚只好没话找话,开始损起了江源,“大海都浇不灭你的怒火还是怎么的?”

江源本就因为霍燃那堪称冥顽不灵的态度不太爽,听钱瀚这么一说,斜了眼傻站在那儿不说话也不安慰人的霍燃,凉凉道:“按你这说法,霍燃还得会飞。”

钱瀚看着那一对站成雕塑的,不假思索,“那不就是鸟人。”

此刻的霍燃,完全没在意这俩货到底是怎么编排他的。

江源没接话,又瞥了霍燃一眼,满脸写着:可不么。

乔温半垂着眼睫,谁也没看。想说点什么,嘴唇翕合,又觉得嗓子眼儿里被什么堵得难受,发声有些困难。干脆什么也没说,抬手指了指两米开外的洗手间,示意自己是要去那。

指完,绕过挡在她身前的霍燃。

霍燃没拦着她,也没开口问半个字。小姑娘这样子,不用问也知道,不该听到的大概是都听到了。

只是她这样不吵不闹什么也不问的态度,反倒是让霍燃觉得——有些说不上来的烦躁。薄唇抿着,下颌沿着侧颊的肌肉线条紧了紧,霍燃朝着和乔温相反的方向——那间视野开阔可以正视楼下演出的卡座,走回去。

虽然不知道这俩货都在吸烟室里说了点什么,但是瞧这架势,钱瀚也大抵明白了,这俩肯定没说什么好话。又想起自己今晚在南桥会时的哪壶不开提哪壶,钱瀚掐了手里就吸了两口的烟,“得,都他妈怨我,没事儿把三楼吸烟室修厕所旁边干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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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怎么了?”沈辞看着说了要来喝酒,一个个跑出去不见踪影,一回来,就个个脸色跟玩了杠杆赶上熊市似的三人,有些好笑地问。

扯开吧台边上的高脚椅凳,霍燃半倚半靠着,也没坐实,拿了临走前没动过的岩石杯,什么也没说,仰头灌了下去。

玻璃杯里先前加的冰块融了大半,烈酒冰凉,顺着舌尖滑过喉管,霍燃心里那点躁意,一点没降,反倒是愈演愈烈。

江源抽了烟盒里一根烟咬着,没点,也没回答沈辞的问题。钱瀚探身看了眼走廊,缩回来之后,对着沈辞说:“我可什么也不知道啊。”

沈辞一头雾水,看霍燃那样子,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。抿了一口酒,决定等沈夏回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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乔温进了女士洗手间,把东西递进去,清了清嗓子,找了找自己的声音,“腿麻了吧?”

“没事儿,”沈夏在里面说,“在家也得这么久。”

反正只要捧着手机窝上抽水马桶,时间就仿佛静止了一般。

沈夏出来,洗完手,抽了擦手纸擦着,看见镜子里乔温的脸色,又想起她刚刚隔着门和自己说话时的嗓音,怔了怔。

“怎么了?不舒服?”抬头贴了贴乔温的额头,倒也没事。沈夏有些没明白,明明自己跑出来上厕所之前,还好好的。

“没事,”乔温扯了扯唇角,“冷气有点凉。”

“是么?”搓了搓乔温的胳膊,沈夏又捂了捂自己的小肚子,“要不我们回去吧,我都没兴致玩儿了。”

“好。”乔温点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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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夏和乔温回了卡座。楼下歌手正切了首慢慢悠悠的苦情歌唱着,光影摇曳,嗓音低沉地带着哭腔,听着就像个有故事的人。

搞得整个酒吧里的气氛,也跟没化妆下楼倒个垃圾,偶遇糟心前任似的。

可连带着这一屋子的男人,都染了这个调调似的——沈夏就很迷惑。明明这里面有对象的,不就一个霍狗么?再说了,他还敢嫌弃乔温不成??

“哥,”沈夏走到沈辞身边,鼓着腮帮子撒娇,“我不舒服,我要回去了。”

“嗯,”沈辞也没问她哪里不舒服,视线在沈夏身后的乔温脸上落了一瞬,“我让小周把车开过来。”

“哦,好。”沈夏又说,“那你们喝吧,我们先走了。”

“......?”沈辞眉梢微挑了一瞬,心说你刚刚也没说要带着乔温一块儿啊。

这么想着,就看见身边从抽完烟进来,就没说过半个字的霍燃起身,脚步踩着楼下的心碎情歌,节点踩得异常精准。两三步走到乔温跟前,垂手捏着人手腕就往外走。

霍燃边走,边沉着嗓子对几人说了句,“走了。”

倚在暗处沙发里的江源,见状想起身,却被身边的钱瀚拦了拦。钱瀚伸手,在他腕骨上拍了两下。江源顿了几秒,到底还是没站起来,看着霍燃把人拽出了视线。

“??”沈夏往前迈了半步,就被沈辞揪住了后领。

“别去。”沈辞低声说。

眼睁睁地看着霍燃把人拽走了,还拽得乔温踩着细高跟踉踉跄跄的,沈夏转身,看着沈辞气道:“哥!你烦死了!我要回去告诉我妈,你又欺负我!”

沈辞:“......?”到底又和他有什么关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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霍燃在卡座里等着乔温回来的时候,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,到底是为什么烦躁,自己也有些想不明白。

明明小姑娘不哭不闹,乖乖听话,不就是他想要的么?

尤其是看见乔温跟着沈夏进来之后,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也就算了,就连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。心里那点躁戾,蹿着火往上冒。

霍燃拽着人下楼,进了车。李佳看着后视镜里两位的脸色,默默把前后排的玻璃雾化功能打开。又替他们开了点舒缓情绪的轻音乐。然后才把车往悦岚湾的方向开。

乔温靠着后座车窗,一路没说话。就连车窗外头的平城夜景,也沉不下心来欣赏。

大概是李佳放的音乐,镇定功能的确不错,也可能是被车子里的冷气一吹,人也跟着冷静了不少。

刚才拽着小姑娘一通乱走,霍燃这会儿就着车窗外的路灯,看见乔温无意识地轻轻扭着脚踝,心里也生出点不舍来。

只是,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了,需要向小姑娘低头的。

尽力压着性子,霍燃偏身凑过去了一些,俯身垂手,想去捏一捏乔温的脚踝,问出口的话音也不算温柔,“扭到了?”

乔温见他动作,倏地把脚往边上一缩,生怕他碰到的样子。

霍燃垂在半空的手一滞。稍稍抬眼,看见乔温木着张脸垂睫,并没有看他。

曲着指节,把手收了回来,霍燃侧颊的肌肉紧了紧,没了往日里和她玩笑的那点戏谑,冷硬开口道:“你就作吧。”

乔温闻言,居然有些想笑。她不问不吵,甚至让她当作没有听到也可以,只是一时半会儿实在没办法摆出张笑脸给霍燃而已。这都成她作了么?

抿唇吸了口气,乔温对着在吸烟室门口,在下唇内里软肉咬出来的牙印那儿,又咬了咬。

车子继续在高架上开,车里没人再说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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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到底摆脸子给谁看?”下了车,刚踏进悦岚湾的玄关,霍燃就迫不及待地问。

乔温换了那双累人的细高跟,趿上居家鞋。换好了,才慢慢抬头仰视他。

男人脸上,尽是压着戾气的烦躁和不耐。

乔温什么也没说,就那么看着他。

也不知道是因为乔温眼里那点碎光,还是觉得今晚这事儿,的确也不怪她。

小姑娘那么喜欢他,听见自己说的那些话,心情有点不好,也实在是正常。

霍燃闭了闭眼睛,偏头,深吸了一口气,又吁了出来。

“别和我闹了,行不行?”霍燃抬手,拍了拍她的后脑勺,尽可能地用自认为很是缓和的语气,问着乔温。

乔温垂了眼睫,下颌微敛,轻声道:“嗯。”

见她终于舍得和自己说话,虽然就一个“嗯”,霍燃心里那点躁意,终究也好了不少。

“行了,上去吧。”霍燃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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乔温洗完澡出来,看见霍燃靠在沙发里,坐在茶几边上抽着烟。见她出来,脸上没什么表情地抬睫看了她一眼,手里剩下的半截烟抵着烟缸碾了碾,起身去洗澡。

男人几乎不会在卧室里抽,显然心情不太好。就是乔温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,为什么看着更生气的,倒像是他。

上床窝进被子里,乔温侧身,对着窗外面的那侧床沿儿。倒也没有困意,只是想闭着眼睛。

霍燃洗完澡出来,听呼吸,也知道小姑娘还没睡着。

也没关灯,霍燃上床,窝到乔温身后,把人拉过来。掌心覆上她腰侧的同时,薄荷混着浅淡烟草味的呼吸,就落到了乔温颈侧。

只是却没料到,这么个往日再正常不过的动作,乔温反应能有那么大。

小姑娘下意识地瑟缩着一躲,连带着抬手一挡。

乔温这一挡,力气并不大,就算打到人,也谈不上多疼。顶多,就像是被拍了下而已。可手背贴到的位置,却有些尴尬。

跟反手给了霍燃一巴掌似的。着实让男人心里有些恼火。

就连乔温自己,都跟着怔住了。看着霍燃发沉的眼神,乔温嘴唇动了动,最终什么也没说。

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,舌尖抵了抵被乔温无意扇了一下的侧颊,霍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极尽嘲讽地嗤了一声,“我可真是惯得你。”

说完,没准备给乔温什么解释的机会,下床,出门。

乔温慢慢坐起来,跪坐在床垫子上,听见霍燃丝毫没收着力道的脚步声,去了隔壁,又下楼。

胸腔里那点麻木的地方,也被楼下那声一点没节制的阖门声,磋得一阵钝痛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 →_→燃燃脑袋又不想要了

第10章

霍燃出门进车库,随便开了辆车,刚出悦岚湾,就靠着路边停了下来。

今晚这事儿,他也没心思去细想。只是小姑娘那副闹性子的样儿,看得他怎么也压不住躁意。

盛夏夜,路边错落间隔的晕黄光影,顺着公路蜿蜒。路上没人,远处的矮丘上,也看不见一丝风。车厢里听得见出风口的冷气声。

伸手在中控台那儿摸了盒烟,霍燃敲了一根,拧了车上的点烟器,就着烧红的火星子,凹了凹侧颊,点燃。

车玻璃落下来,车外夏夜的热浪,混着车里的冷气,刺激着男人的神经。

青烟缭绕在眼前,霍燃像是猛然想起,第一回 见到乔温时的情景。

其实,那年去之前,他并没有想把小姑娘领回家养着的想法。

只是进了那扇门,看着那么一个小孩儿,像个孤立无援的小动物,落进了豺狼堆里。明明长着张像个食草动物似的,软乎乎的脸,看着那一屋子大人的眼神,却像个蛰伏着的,备好了小尖爪子,警惕异常的小兽。

热吻欲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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